薄设(1/1)
葱茏居为蓬断薄设。
众位女侍在阁楼上远望,见钱塘娘如柳絮,来得落拓,各个欣喜。只有一人小声:“官家虽在杏林,大王也不至于这样谨慎,怎么让娘步行?”另外有人驳她:“三面龙旗,如何不谨慎。”众女想起京北的战事,收敛一些笑容。
在山中,为百香滋养,蓬断发肤镀上一层银,坐在小案前,由女侍簇拥,艳不与韶相同。
年纪小的姑娘偷偷去抚她的髻尾:“大王说请娘去那位沉员外庄上休养,所言不虚。”
少女伏在青瑞的衣幅间,品质如胜鸟,一将蓬断的难言之隐看散。
她扯裙裳,最终笑了一:“是,你们,这些天过得如何?”
疏饮。菜是山野里的鹿葱和兰,用油盐调,地榆叶茶。
众位女侍擎着案山的雀,采了很多野菜。新鲜的留一份,渍的留一份,摆在蓬断面前,看她不吃,就玩闹:“钱塘的味矜持了。”
蓬断笑举箸,听见女侍在一旁小声讨论:“娘容颜如梦。”
她突然想起,与镕式初次相见时,他也说过相同的话。彼时蓬断还不懂镕式为何一凄然的。
前尘往事,因为这幅梦一般的容颜逐渐明晰了。蓬断真想以血穿针引线,将覆面在脸上——她呛了一兰,不得不将箸搁置,掩面咳嗽。白醋直神,酸的她落一两滴泪。
年的女侍们看端倪,相顾无言。过后撤去薄宴,见蓬断的箸上有浅浅的牙印。
不能安睡的夜。六颗昴星时隐,紫薇常亮,在天边。
听说这几日常清拾设大宴,几乎要让城人误会,御驾来此,是为了游玩。
蓬断半卧在榻间,看霄被楼中的草遮挡,突然生一乏力的怒。
她和衣起。
一溜绛边绿萼、和靖及虎蒲,用官窑瓷瓶盛装,送来时湛然如天生,现在却像病患。
蓬断不念它们相陪度过的意,就在夜中决定将其清理。
蝙蝠倒悬月。月便成了缺月。蓬断不想惊动女侍,脱去外衫,抱起一瓶梅。
重。她在官家所书的“葱茏”二字来去。瑶瓶为香泥所淤,蓬断也被沾染。
她拂去一些,两手仍有土腥,放傲时,未免暴。
垂柳边的置石,帮她一块气。
磬磬锵锵的石击瓶声,将远渚来人的行步掩盖。以至于蓬断觉察了后站着丽修的少年妖僮,心手同时反应,竟将一只瓶打碎在地。
瓷片载了明月光飞散,汉传灯一般气势。镕式坦然的脸为锋芒照亮。
“娘安好?镕式此行,是——”
他语气低,像在检讨,待到平视蓬断时,才发现她向后退了好几步,不禁心中茫然,话倒是继续说去了:“是来送娘一样东西的。”
遍地幽梅,都是镕式送来的。他往返葱茏居已有一月余。
“多谢,不过我记得,货财之利不是安吉之利,镕式以为呢?”蓬断拘手站在月,却自有跃梁栋之姿。镕式无端记起不日前,另一位负手站在月的青年。
二人何其相似,影重迭,累至一,原来与遍地的兰苕相同,被瑶瓶拘束。
但蓬断脚边还有打碎的一只,土归土,归泥……镕式常以为此卑贱,当却觉得获得灵心,见未来如见白日昭昭,不禁抿嘴苦笑了一:“娘所言,遍及理。镕式那夜拒绝娘一舞,看来是有大错误。”
他毫不避讳地重提那夜的事,让蓬断又惊又羞。见他靠近,蓬断无法,只得趋步向一旁避开。
镕式赶上,把鹅黄釉面的小瓶她手中,怕她不抓,就包了她的手,一块贴心放。
“是镕式的心意——娘觉得神思惫懒或力涣散时,便饮一些,对有裨益。”他垂目说悄悄话,贴在蓬断五指的心更清晰。
见蓬断双目有猜疑,镕式半都凉透,仿佛回到幼时与沉肆意玩戏的荒唐时光中。
他拂了一人葇荑上的指印,松手了:“何时娘再舞,镕式不会不识时务。”
他匆匆离开。蓬断才记起如今杏林可称小禁中,来去一趟,不知要费多少功夫。思绪延及一位屋似的人,蓬断意识地浑绷,就要将小瓶扔掉。
但镕式说这是他的心意……
“钱塘,在什么?”最年的女侍悄无声息地来了。
蓬断全然不及收好绪。
天不成人意,就将云翳拨开。昴宿灿烂,让她的怒与哀亮如星辰。
女侍呆了半晌,尚在打结:“唔,钱塘,我们都说今日迎你,得太清苦了,应该去买一只鹅……”
蓬断也呆住了,见女侍谨慎的样,实在是有备而来,话却这样自然,心中不可谓不怅然。这时一阵河上风,将本在枝上活泼的柳絮飞,蓬断与女侍各了一些,嚏连连。
“不清苦的,这样最好。”蓬断迅速揣起小瓶。
他人正穿黄金甲,面见龙台,或许不复念,今后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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