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4)

为了羞辱这二人,柳萤与老季的腰间被栓了一麻绳,麻绳不也不短,洽使得二人既能自行活动,又只能在距离对方两三尺远的范围活动。

柳萤原先一总是盘起来的乌黑秀发被修剪得不不类,且半边发被剃光,成了光,老季脖上则挂一木牌,上书老季大名,且用红漆在名字上画一个大大红叉。木牌用铁丝沉甸甸挂在老季脖上,老季便如罪人一般垂丧脑。

台上主持人是个季芳没见过的青年,那青年冲着五个受批斗对象大喝一声:

“向主席请罪!”

本来寂静的场似乎就有“请罪!请罪!”的回声一声声地开去。台上四人似乎是让这一喝惊得大梦初醒,待得慢吞吞地转后等得不耐烦的红卫兵就照他们弯狠狠踹一脚,那几人就噗咚地跪来了。

而后先是老校念念有词地叙述自己的罪行,老校后衣领里了块牌,就像是封建时期待斩的囚犯,木牌未经打磨,老校脑后的都已经让木牌蹭破了。

而后是单亲女老师,这位女老师解放前曾就读上海音乐学院,她与丈夫离婚后,虽是年近四十,上她的音乐课,却总是让人想起“半老徐娘”一词。

文革除去鬼蛇神,连带着好的事也要一同毁灭了。音乐老师常年带着一条红丝巾的颈上此刻挂着一双脏兮兮的破鞋,她低着,一边哭一面用本应用来歌唱的嗓音唾骂自己。

季芳觉得音乐老师就连向主席请罪的时候,她的嗓音依旧像是音乐,只不过这乐音乃是悲声罢了。

镜的男老师仅仅是代课老师,可是由于成分,也被抓来批斗,男老师显然是初次被批斗,心中不服,虽被迫跪倒,仍腰杆直,昂首,主持人便喝:“你还不老老实实低认罪!”民兵便以枪托往他的脊梁上猛砸,好叫那青年男教师弯腰低。青年男教师得斯斯文文,被枪托砸倒在地,他前发黑几乎爬不起来,又被民兵抓着双臂拎起来,喝令其跪好。

与老季穿在一条绳上的柳萤代错误的时候声音轻了些,主持人没有听清楚,就说柳萤是“避重就轻”,跪在地上的柳萤让踢到了,连带着与她串在一起的老季也晃了晃,主持人让老季说话,老季就帽,一面承认自己与柳萤的不正当男女关系,一面说自己是给资产主义的人计与阶级敌人的糖衣炮弹给打了,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

季芳没听完他父亲请罪的论调就挤人群转离去,她走到校门还听见积极分宣读批判稿,那声音亢,咄咄人,说的虽是很不标准的普通话,但其气势、其韵味,却颇似广播里的大批判腔。积极分读上一段,便有嗓音宏亮的人带领群众喊号,先是喊“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胜利万岁”、“战无不胜的泽东思想万岁”,然后是喊“打倒某某分某某”、“某某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会场上的群众,跟着振臂呼,吼声如雷。

批斗她的小红卫兵小将一个月前还是坐在教室里听老季教授知识的学生,此刻却是手持鞭的执刑人。

季芳很迷惘,她不知为何忽然之间人就可以这样糟践人,她甚至对于父亲是否与柳老师真有那么一档到怀疑了。

英语老师柳萤那日游街时脖上刮着破鞋让大姑娘和老娘们吐,估计也是愧疚于连累好心帮忙的老季,当日晚上回家就吞了安眠药自杀了。领导听闻柳萤自杀,还说柳萤是以死变相地与共产主义抗议,更加坐实柳萤的罪名。

柳萤虽死了,老季依旧是挨批斗,有时候游街,有时候就挂着坏分的牌站在街旁,一站就是一天。

老季站街上就要有人送午饭去,季芳母亲让季芳去送,季芳不愿意,她说:

“你让弟弟送。”

季芳那个后来死在中越边境线上的弟弟就说:

“我也不要去!”

那时候还不是老太太的季老太太就自己捧着个铁饭盒给丈夫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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