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环》七(1/1)

《九连环》七

英珍想了想,没敢明说,只:“陈太太讲,伊回去先同先生商量过,再回我讯儿。”纵是这样,老太太仍旧很不兴,她有一双欧式凹陷的睛,年轻时还算迷人,如今年岁大了,宽松的双耷拉来,像老嬷嬷垂的,不带一丝活气儿。

香烟,灰白的烟雾袅袅,侧撇向五老爷,你这太太脑不灵光,的事不好,要叫三媳妇去,死也能当活医。

英珍的脸微变,老太太明知她和三嫂不睦,却偏在这里贬她褒伊,摆明儿是故意羞辱她。

她暗朝五老爷看去,五老爷似乎没听见,便是听见,他也不会参与女人之间的战争,随手抓起一只青绿地粉彩藤萝鸟瓶的颈细观量,像在那待价而沽。

老太太:“你别摔了,那是清代光绪年间的老货,值些铜钿的。”

五老爷脸陡然亮起来,窗牖外游移的日儿像舞台上的光束,啪得把他打照的通透明。老太太哼一声:“勿要动坏脑,否则我不客气。”

五老爷讪讪地笑,又讲起与朋友合伙开纺织厂的事,他退后,曹家二世,在松江那边有现成的厂,开工那日光鞭炮就炸灰了半边天。

老太太着烟不说话,半晌冷冷瞥一英珍:“还杵在这啥?不是娘家爷来了麽?”

英珍这才告辞两句,着腰缓步往外走,免得给人落荒而逃的觉,就更有的说了,快至门前时,老太太压低的嗓音儿飘耳里:“富贵辰光不来,以在落魄倒寻得来,丧门星。”

五老爷玩世不恭的嘻嘻笑两声。

英珍一走来,桂蒸的天气,后背汗黏黏的,一个娘姨正弯腰把满地落叶抓麻袋里,这边才抓完,一阵风又落了一地。

她往自己院走,两边小楼夹一条穿堂,兄弟几房都在这里,像串在一绳上的蚂蚱。

旧式房的屋檐都很宽,光照不来,一切都显得,墙是起了霉斑的泥壳,挖四方的窗,褪了的珊瑚红窗框嵌着白玻璃,雪青的窗帘要遮未遮,似有人躲在后面朝外偷看。

英珍想起自己刚嫁来时,府里请了数十工匠在修缮重整,乒乒乓乓敲打响,空气里散发着油漆的味,十分的闹,如今光景是一年不如一年,房也老了。

她听见大爷在拉胡琴,薛姨娘咿咿呀呀在唱,她是堂,初嫁来时咙似萧般鲜亮,如今再听已不复当年,总有劫后余生的意味。

她踩着这曲乐声回房,门就见丫鬟鸣凤迎过来:“舅老爷他们在明间候了许久。”

英珍嗯了一声,朝明间走,见个小姑娘扒着扇门探探脑,看见她连忙缩去,迈便是地上堆的五六个红木箱,看去很墩实,沉甸甸的,鸣凤打起帘,便见男人坐在椅上喝茶,女人牵着小姑娘局促地面朝她站着,见到她忙笑着招呼:“姑好!”又哄着小姑娘叫她,小姑娘怯怯的,糊的叫了声,闪儿避到女人背后去。

纵是数年未见,终是血亲,还是能认哥嫂相貌的。

英珍,在他们对面的椅坐了,鸣凤执壶给她倒茶,她嫂陪笑:“箱里搁着咸咸鸭咸蹄膀、年糕和糯米,对了,还有酱排骨,你哥说姑吃三凤桥的,就多带了些来,一路压在箱里,还请丫开箱拿晾一晾,恐要捂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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