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环》十三(1/1)

《九连环》十三

英珍微笑地问：母亲给你零钱了？

聂云藩本能想说没有，但晓得说了她也不信，十几年的夫妻可不是白的。遂哼哧了一声：那哪叫零钱！打发叫的。

英珍用指尖划着一溜梳齿，澌澌作响：烧饭娘姨的工钱拖个把月了，再不给她定要走了。

聂云藩：我还不待见她，买的跟鸽般削削瘦，更要加满一锅，油都不见几朵。讲着脾气上来了：立刻让她走，如今这世，三条四条不好找，两条满大街都是。

他说话的气，好像人走茶凉，前后帐也一并勾销似的。最擅人世故的男人此时倒成了纯真懵懂的少年，她气得想笑：赶她走也得把工钱结清罢。外面的报社记者正愁没新闻哩，又可以闹一阵了。

跟我搭啥嘎！我以在又不当官儿。聂云藩嘀咕，英珍没听清，蹙眉问：你说甚麽！

聂云藩摸摸鼻梁，才发现忘记带镜，岔开话问：那个陈太太怎麽样，她先生怎麽讲，我晓得你跟老太太没说实话。

这时候他又明起来了，英珍也不瞒他：陈太太拒绝，没留余地，只说你名号太响，不敢亲近。

你们不是自小穿一条的好妹麽？聂云藩嘴角依然勾着笑容，底却渐渐一片生冷。

英珍恍然那晚在李太太家中，和陈太太聊的话被娟听去了，又一字不落的告诉了他。

她简单：不过是客敷衍之辞，我都不当真，你还当真？

聂云藩面无表地盯了她稍顷，忽然笑起来，摇着：你们女人....喛....女人。转去榻前拿镜，又复返过来，在英珍的瓶瓶罐罐里找到一瓶桂油，拧开挣几滴在掌心，搓着往上抹，一面自言自语：我夜里厢有个邪气重要的应酬，张先生介绍个大人帮我认得。抬看向珐琅自鸣钟：要晚了。

先还说要开车送哥嫂去金山，现又有重要的应酬，他的话从没真过，要能瞒天过海倒也罢，却又极容易就了陷，英珍心底很鄙薄，却也不打算揭穿他。

聂云藩兴致问她：那大人籍贯苏州，你们苏州人最唱甚麽曲？他又添一句：你以前唱过的，邪气好听，叫甚麽名儿？

英珍搁梳，被他趁势接过，凑到镜前梳油滴滴的发，英珍：名叫大九连环。说着起要走，却被他展臂拦：你唱两句，就唱两句。应酬间的亲疏或许就在这两三句。

英珍仰颈瞧他，他也低着看她，睛里一抹殷勤且温和的笑意，白炽灯把他的面庞映得白里透青，愈发衬发的乌黑发亮。

那甜的桂油味儿，英珍懒得敷衍他，只追问：娘姨的工钱侬讲哪能办？

你唱呀，唱！聂云藩笑着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似没听见她的话，是不是这样唱：上有呀天堂，呀有苏杭。杭州西湖，苏州末有山塘，哎呀，两好地方，哎呀哎哎呀，哎呀两好风光。

他是三天两泡在堂里吃喝嫖赌的，也学会许多本事，犹其会唱曲调，若不是大烟得凶，唱得还要好听。

英珍想起了一些旧事，神便有些迷离，忽听有人掀帘走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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